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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听琴(作者/胡树勇)

作者:文章来源:发布是时间:2016-10-27 00:11字体大小:【
        夜幕降临时,龙泉茶业老板发微信邀请品茶,我问可有石波?回答立即请,旋即回复已请到。水渐沸,正待君。
        从灯光暗淡的东门拾阶而上,两边的明清老屋隐隐约约,只有冷风拂面而来,寒意大增。穿过古老的东城门,笔直的老街就伸展在眼前,零星的几个人在街道上过往,虽然显得冷清,却有儿时老街的记忆,反而倍感亲切。
        龙泉茶业的门大大敞开,亮亮的灯光从门里照射出来,立即就让人感到一股股暖意。小小的茶店坐北向南,一间两进,外面是茶叶销售展柜,陕南青茶、云南普洱、福建红茶、西湖龙井,黑白红青,样样皆有,淡淡的茶香从其间氤氲。中间一博古架隔断,博古架上分层搁置各种紫砂壶、传统青花瓷壶、造型别致的各样茶具。里面就是一茶室,布置的古香古色,北墙是隶书对联,西墙是博古架,内置汉江奇石,秦巴木雕,两侧是草书条幅,上面悬挂“禅茶一味”四字横幅镜面,东墙是雅致小楷,两格书架。
        茶室女老板龙女士是湖南人,在广东潮州客居多年,来到这汉江边的小城后,依然保持了好客的本性,茶店开业不久,就引来本埠民间文人雅士前来品茶,书画者有之,舞文弄墨者有之,随即有弄琴之雅士前来凑兴。
       琴师赵石波先生就来了几次。听说他来这里拉琴、品茶,我先后来了两次没遇到他,他来了两次没遇到我。今次,龙女士夫妇提前邀请了赵氏兄弟三人,以及雕塑工艺老板程李、奇石收藏者张、书画家王夏诸人,一起来欣赏这一场冬季晚间器乐雅聚。
        石波四兄弟皆为自小爱音乐之人,其弟为总政歌舞团男低音歌唱家。今晚,石波和另一兄弟石碧同室操琴为大家演奏。
         石波首先取出手风琴,石碧则拿出小提琴。先是热身演奏,兄弟俩给大家演奏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几首常听到的曲子。随后,进入状态,渐入佳境,二人开始演奏大曲子。两兄弟合奏了“花儿与少年”“梁祝”“花儿为甚么这样红”。
         以独奏来说,石波的手风琴拉得捭阖有致,指法熟练,把个手风琴的韵味表现得恰到好处,有手风琴的特有气场。石碧的小提琴从其站立的姿势,握琴的到位,执弓的娴熟,神情的专注,都说明他功底的扎实。有几首曲子他俩合得很到位,一曲结束,立即博得大家的掌声。但是有几曲合得不是太好,不是小提琴快了,就是手风琴慢了,兄弟二人说,他哥俩已经很久不在一起合奏了,弟弟石碧说自己因肩周炎很长时间不拉琴了。即使如此,大家依然听得入迷。
        稍事休息,石波取出二胡,准备演奏二胡。先前,我知道石波手风琴拉得很好,我还曾经请他教过儿子拉手风琴,但知道他二胡拉得出色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用二胡演奏了“好人一生平安”“我们新疆好地方”“北京有个金太阳”等曲子。石波演奏时腰杆笔直,神情专一,右手握琴弓来回往复,时快时慢,左手揉弦,手法娴熟。“一曲北京有个金太阳”,把我拉回到了儿时的记忆。这是一首“文革”曲子,那个时代的人对它该是耳熟能详,对于当代人来说,你可以不去知道这首歌曲的词,但歌曲欢快的旋律却是让人难忘的,如今石波用二胡把这种情形再现得淋漓尽致。
         石波演奏的过程中,随着音乐的起伏,有人用手打拍子,有人用脚轻点地面合拍,有人轻声哼唱,时而激动,时而屏住呼吸,时而情不自禁鼓掌,真是如痴如醉。
        我则浮想起我和石波的一些经历。我认识石波很早了,大约有二十七八年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广播站的一名播音员。他的天赋高,有一副好嗓子,声音浑厚,很有磁力。他在西北大学进修两年,是省播音协会、播音主持人协会双料理事。我那时在通讯组,是小城最早扛摄像机的人,记得第一次找石波,是为现任河北省书法院副院长的余其平在小城举办的首个个人书画展录影带配音。那时小城还没有电视剪辑设备,我就采用一次成型的方法,用一盘新录影带,先请人写好片名,拍下片头,而后提前安排好先拍啥后拍啥,就像是写一篇文章把结构顺序排好,而后开拍,一次成功,绝不重复,因为也不可反复重来。完成全部摄像后,我就请石波来配音,而配音也最好少错误,最好一次合成,因为录影带暂停或者重复,会伤录影带,每次,石波总会配得非常出色。有一年,咸阳电视台要他去,却被一位主管领导阻止,使他只有蜗居小城。我那时在电视台负责,一九九九年国庆五十周年,我们举办了小城首次电视现场直播晚会。为了去购置音响设备,我和石波几人去西安,在一家音响设备店,为了测试音响的好坏,石波当场唱了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歌声悠扬,穿透四方,把个卖音响设备的老板乐开了怀,说是开了七八年音响店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好的歌唱者在这里试唱,引得周围的音响店老板也过来围观。
        浮想联翩之际,石波又准备拉大曲子了,他拉了“赛马”、“秦风”等大曲子。“赛马”是一首难度较高的曲子,演奏中要用到许多二胡演奏技巧,石波一边拉,一边摇头晃脑,右脚尖还自己随着节奏点地合拍,完全进入乐曲之中了。在需要模仿马蹄踏踏之声时,他右手放下琴弓,用右手指上下蹦弹琴弦,马蹄之声油然而生;结尾前有一段骏马嘶鸣的声音,他又左手压弦右手压弓,骏马嘶鸣顿起。曲终,又是一阵掌声响起。接着,石波又开始拉“秦风”之曲。这首曲子难度大,表现了关中的风土民情,石波拉这首曲子时抑扬顿挫,时有关中秦腔的高亢激越,时而又有关中碗碗腔的委婉,一曲下来,大家赞不绝口。
        曲毕,大家都说歇歇,该喝口茶了。一边品茗,一边聊琴。石波说,他每天要练习拉二胡三个小时,“秦风”这首曲子他至少拉了一万多遍了!大家都十分感慨,一个年近花甲的人为何这样认真?石波说,要拉琴当然就要拉好。他对书 法家王先生说,乐器之理其实和你们的书法相同道理,在抑扬顿挫上,你们用的是毛笔,我们用的是弦。正好,今天我刚读到《四川文艺》杂志里一位书法家也说过这样的话,书法家要像音乐家那样思考自己的线条。
        我问他为甚么不拉“二泉映月”。他说,那是不敢随便拉的曲子,在二胡界人们对这首曲子都是有敬畏之心的,没有深刻领会曲子的内涵,不要随便拉,但是在家里他会独自一人练习这首曲子。
        不知不觉间,已是午夜时分,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散的聚会。大家告别起身准备离去,走出门来,只见屋外大雪纷飞,实在是多年没见过的大雪,更是极罕有的深夜遭遇大雪。突然就想到了《世说新语》“王子猷雪夜访戴”故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街上来时的麻将洗牌声,夜市的路边摊点也休息了,走在街道上,霎时间,我对面的小程小张的头上已经落了一头雪花,我想这个时候我的头上也是这样子,我们真是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见了要见的人,听了想听的琴。
        人的一生,每个人的爱好各有各的不同,正如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自由来往,没有一片雷同的雪花,也没有一朵雪花的飘飞路径相同。你不必强求,也不必苟同,大家最终殊途同归,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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